鳞次栉比的读音 (棱是多音字吗)

2021年7月4日发(作者：玻璃杯厂家)

丽水的丽，多音字
周晓枫


到浙江丽水之前，我不知道“丽”是个多音字。

美丽、秀丽、俏丽、壮丽??全是读四
声，降调，其中包含简洁而坚决的判断。

但“丽”水，读音上扬，仅仅因为这个地域，它有
了另外的读音。

也许这是微妙而准确的概括，因为丽水之美如此不同：它的剑，它的瓷，它
的矿藏??这些事物闪烁着明朗或幽微的光芒，使丽水的“丽”，保持着一个多音字才具有
的丰富、变化与生动。

丽水的龙泉剑盛誉天下，“坚韧锋利、刚柔并寓、寒光逼人、纹饰巧致”是它的四大特
色。

即使四大特点已经指向具体，但若你看到实物，就感觉说得还是抽象——所谓的美，能
够摆脱所有对它的简单形容；或者说，美正是我们难以形容的部分。

我见过许多把剑，珍存
者或出于健身目的，或仅仅作为摆设——所有的冷兵器里，大约只有剑，千年来持续至今渗
透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剑虽好，我看看作罢，因它远离自己的需要，所以并无牵挂。

但在
龙泉，参观周正武先生所制之剑??一瞥惊鸿，再看，已是惊心动魄了。

世传春秋末期，铸剑大师欧治子铸成龙渊、泰阿、工布三把名剑，周正武先生重铸以此
为名的宝剑。

如此卓而不群的美器，品相超拔。

你甚至都不敢赞叹它“漂亮”，这个词在这
把剑面前显得轻浮。

美，绝不羸弱，凛然又内敛。

谁与试锋？它们不怒自威，所向披靡。

不
是与我以前看过的剑相比，就是与其他同样出自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对照，一眼望去，境界
也高下立判、云泥之别。

参观其他的剑，大可评头论足、指指点点；周先生的剑蓄而不发，
不拘泥，不自矜，不屈服，始终的内力却使它无惧于雷霆万钧??我甚至承受不了长时间、
近距离凝视此剑带来的心理消耗，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这才叫气势如虹吧？人们形容好
剑利可吹毛、光能莹雪，其实美到极致就是绝对的力量，又何劳血刃？不怒而屈人兵。

这是
魔剑，神鬼之作。

简捷又意韵缭绕，你可以说周先生传承古意，也可以说他汲取现代，说到
底，那些令人屈服的美、令人无言的自由，是难以规范、测度和评判的。

遗世独立，如最后
的隐侠。

我发现，周正武的剑不适合存照，现场感知的强大气场在图片中难以呈现。

我后来
明白了神秘所在，因为与别的剑不同，它是活的。

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体育课应付得潦草，唯有舞剑，深得我心。

也知道想象里的屠龙
之术，不能应对现实里的简单技击，但招招式式，一路下来，内心也平添鹤唳般的清傲；最
后的收式，双臂如飞鸟敛翼，四望无极——即使那是黄叶漫卷、意兴阑珊的秋末，仿佛那个
仗剑行侠、降妖伏魔的天涯梦，张开翅膀也可抵达。

李白所云“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身无长物，唯持一剑，天涯纵远，也有什么象征
着正义、尊严和凛然，象征锄暴扶弱的力量。

剑，抵消了畏怯，也安抚了孤独。

天平的两侧，
一边是浩大世界，一边是微如草芥的个体，但我们只需加上一把剑，似乎就能维持有效的平
衡。

韩愈说剑“佩之使我无邪心”，意味深长。

无非是平衡善与恶、柔情与暴力、护佑与杀
伐，这绝对制衡之下的宁静才能产生所谓的无邪心。

无邪心，绝非幼齿者的无知，而是跋山
涉水、行地无疆之后的从容，是薄冰履过、烈火锻来之后的笃定，是老年沧桑历尽的不悔天
真。

我想像古代的某位侠客，怎样阔别爱情、寄情山水，他的内心有过怎样剑一样至柔至利
的回忆？及至暮年，山河与荣光俱远，他的心境是否如杜甫颇具况味的诗句：“检书烧烛短，
1

看剑引杯长”？世间多凡夫俗子，他们并无济苍生、安社稷的雄才大略，但仗剑天涯，即使
做不成剑胆琴心的侠客，也会使人渐生豪迈。

除了剑乡，龙泉还是著名的青瓷之都。

我们前往参观曾芹记古窑坊，那口老窑建于清光
绪年间，已有百年历史，势如卧龙，我仿佛看得到它风雨中的逆鳞。

弯腰过矮门，进入老窑，
原来内膛并不逼仄，可直身，亦可数人并立。

窑顶和侧部都有釉晶状物，请教了坊主，方知
这就是“窑汗”——柴焰里的碱质与石灰发生高温反应的结果。

坊主曾世平说，老窑一年仅
能烧制两次：准备瓷坯，就要花上四五个月；加上放坯子，又要一个月。

我们在瓷坊里四处
转悠，看到一个烧瓷的女子正在制坯：紫砂壶色的泥坯旋转，被她灵动的手和小巧的工具反
复贴压，罐子的腹壁渐渐呈现圆润的弧度。

原来，这瓷器一样清雅的美女正是坊主之妻；旁
边的，是小舅子，在捏制香炉上的仙鹤。

周围高高低低的木架上，摆着大大小小、造型端巧
的香炉、盘碟、执壶、灯盏和笔洗，午后阳光穿梭其间??千百年来制瓷的工匠和家族，就
这样宁静劳作，那些古老的瓷器上有着古老的指纹。

瓷釉似玉，剑刃如霜。

龙泉的剑庄与瓷铺，鳞次栉比，毗邻而居。

瓷器，既脆弱又结实；
宝剑，既柔软又坚硬。

由土到火，它们身上都有不可侵犯的凛然。

离开龙泉去遂昌。

据说此地的高平乡野生杜鹃万亩，开得汪洋恣肆，忘我忘他。

可惜我
们来的时候没赶上花期，只好期待他日的奇迹。

前往国家矿山公园的路上，乌云就像轮流踩
踏的水车，降下一阵阵的雨；我隔着车窗向外张望，慢慢觉得，雨，也像被它浇灌的作物。

到了矿山，微雨初霁，峰峦之间水汽迷蒙。

根据碳14测定，遂昌金矿的开采始自初唐，至今留有完整的古代开采遗迹。

去看明代
矿坑，需要乘坐小火车——真是小啊，厢体狭窄不说，头部几乎触顶。

小火车吱吱嘎嘎，带
着持续的颤抖和噪音，漫长地行进。

像进入食肉动物的腔肠般无尽的黑暗。

我坐首节车厢，
回头，看同行者：隔着丝网，灯光昏暗，他们像被羁押在囚车里的犯人，失却自由。

再看前
方，极远地方，光源隐约。

及近，原来两个手执电筒的工作人员为了闪避狭道里的小火车把
身体贴附在墙上，像两只发光的壁虎。

过去找矿，缺乏勘探的技术手段，古人有时仅凭外在的生物观察。

据说，有野葱的地方
会有银，有野薤的地方会有金，我不知这些说法在科学性上能否验证，只知道祖辈的开采，
必是一条流汗流血、千难万险、向死而生的路。

我观察那些古人用烧爆法炸出的矿洞，在没
有大型机械设备的前提下，壁面何以做到如此光滑？至今仍未破解，这个谜，就像珍贵的殡
葬品，跟随着那些作古的劳动者埋入黑暗。

导游教我们辨识矿脉和岩质，不要被表面的视觉效果所欺骗：石油般黑色的部分才是金，
而表面光耀的金色，成分不过琉黄。

人类掏取山的腹腔里那些金色的内脏，以换取财富。

我
隐约觉得，写作技同此耳：陷身黑暗，在危险之中挖取内心，掘进，深入，然后爆破??我
们从大量废料中提炼那一点点珍贵的金色。

甚至写作者自己，有时会成为随葬品殉难于自身
的矿藏。

在遂昌黄金博物馆，2012年11月28日12点零5分，我抱起一块重达12.5公斤的金砖。

它价值500万，这是我有生以来瞬间拥有的最大财富。

本想以戏谑的方式存照留念，但金砖
太沉，不容我做出貌似洒脱的动作，能把它拿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持续数秒。

放下许久，我
感觉它消失的重量还停顿在自己的手里。

青田的石雕、仙都的丹玉、云和的木玩??丽水丰饶，难述其详。

明万历二十一年至二
十六年，汤显祖曾在丽水的遂昌任知县，所以当地修筑了汤显祖纪念馆。

我在纪念馆的荧屏
前看了半场《游园》，如若梦境的爱情将成为现实的奇迹。

抑扬顿挫，深情缱绻，我说的不
是昆曲，而是多情的丽水??一切，就像牡丹亭下勾魂的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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